8月7日 东京时间23：00

忍足打开门。屋里陈设和他走之前一样。

踩上地板，灯光透过银色窗帘投射在地板一角，空气里仿佛都是灰，无数细小灰尘缓缓沉淀在地板上，积了厚厚一层。但他毫不介意灰尘的存在——这是他和迹部一起生活过的家，连带空气里的灰仿佛都带上过去生活的味道。

小心穿过地上凌乱的纸箱——都是他离开之前没来得及收拾的。左手边过去堆满杂七杂八的书架已经空空如也，右手边与迹部两个人挑了很久的沙发和能方便看电影的电视音响被盖上一层白布。用手轻轻一抹，意料之中一手灰。

继续向里走，是两个人工作专用的书房。电脑在走的时候就已经送给其他人，只剩下符合迹部美学雕刻有玫瑰的黑色书桌紧紧贴墙放着。墙角的大钟指针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

一切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

掩上门，他回到客厅，手腕的表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扩大无数倍，他有些无所适从。走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繁华的东京街头，灯光旖旎。

然后他听见他心心念念无数夜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侑士？”

8月7日 东京时间23：50

惊喜和惊悚之间忍足选择了前者。

这是神迹。他想。尽管他是无神论者，但这一刻他愿意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神。

他和迹部坐在清理过的沙发上，迹部正专注地看着电影，从忍足的角度正好看见他好看的侧面轮廓和眼睛下的泪痣。

迹部看的是《仲夏夜之梦》。他喜欢莎翁的电影，也喜欢和忍足一起看。里面台词倒背如流。

“这种种幻影的显现，不过是梦中的妄念。”电影里少女柔弱婉转的声音似乎能蛊惑人心。

妄念……么。

迹部身上的香水味道淡淡萦绕在空气里。

    忍足注视着迹部，眼神温柔一片。

  那么就让他就此沉溺下去吧。

 他闭上眼。唐怀瑟歌剧的音乐响起。迹部拿起手机接听电话。

    “咚——”

　　十二点整。

墙角大钟的报时声沉沉响起。电影结束，忍足感觉胸膛的心跳声在房间分外清晰，如同鼓槌。

8月12日 东京时间23：00

忍足已经习惯白天空寂的房间，迹部不在的时候他就将房子仔细布置一遍，只是书桌由于当初买的电脑已经绝版所以依旧空着，墙角的大钟仿佛被时间凝固，指针停留在23：59。

他看一眼手表，时间刚刚好。打开投影仪，播放《仲夏夜之梦》。片头响起的时候，迹部出现了，和他随意打了声招呼，坐下沙发。

迹部并不主动和忍足交谈，也不会对忍足的话做出回应，那声打招呼如同一个仪式，不具有任何意义，仿佛他来这儿只是为了看场电影。

忍足走过去坐在迹部身边，古龙香水味萦绕鼻间。内心有声音告诉他，不打扰才是两人相处下去的最好方式。

时间渐渐流逝，电影里女声欢快的歌唱，庆祝美好结局的到来。

唐怀瑟歌剧的音乐响起。迹部拿起手机接听电话。

    “咚——”

　　十二点整。

墙角大钟的报时声沉沉响起。

如同辛德瑞拉的梦境，午夜过后回归最残忍的真实。忍足安静地靠着沙发，看电影主角深情相吻。身边古龙香水已经消散。

8月15日 东京时间23：00

迹部如约到来。迎接他的是日夜循环的《仲夏夜之梦》。

“比起喜剧，我更喜欢悲剧。”忍足试着和迹部说话。

“……”迹部不语。

“大概是从每个喜剧追根究底都带有悲剧的意味，倒不如悲剧一次性将残酷展示出来。”早已经见惯不怪，忍足继续说下去，仿佛高中时和迹部讨论电影般，“他们都来自现实，就像现在——”

“……”迹部专注地看着电影。

忍足目光温柔，他说，“多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停留啊，迹部。”

   迹部似乎看到有趣的地方，轻轻勾起嘴角。

8月28日 东京时间23：00

迹部依旧每晚都来，但忍足并不快乐。他发现迹部对电影的反应越来越迟钝，即使是到他最爱看的桥段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或许这个夏日之梦终将醒来，他想。

但他仍然没有停止播放《仲夏夜之梦》，也没有想过换另一部——因为这是迹部离开前两人尚未看完的电影。

迹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忍足回想，是四年前两人刚工作不久的时候吧。那天下着小雨，他买好票，等迹部和他一起看电影，但结果等来的是航空公司和医院的电话。

所以说，他揉揉眼，下小雨什么的简直就是坏的预示。

所以他讨厌下雨。

讨厌医院。

讨厌想起雨天浑身冰冷躺在医院的迹部景吾。

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他和十二岁的迹部在冰帝球场打球，迹部向他伸出手，说，“你小子不赖嘛！”是呀，以后你还有的夸我呢。他偷偷地窃笑，一边伸手握住迹部。下一秒天旋地转，十二岁冲他笑着的迹部在光影里逐渐化成泡沫，从指尖溜走。

他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和迹部住过的旧房子里，灯光透过银色窗帘投射在地板一角，空气里仿佛都是灰，无数细小灰尘缓缓沉淀在地板上，积了厚厚一层。走之前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纸箱摆了一地。播放电影的投影仪笼罩着一团蛛网。

耳边电影里女生婉转的声音似乎还在低声诉说——

“这种种幻影的显现，不过是梦中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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