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看着她。
夜色深沉,月光温柔洒在她白色长裙上,裙摆下面露出纤细的小腿和没有穿袜子的双脚。她闭着眼,如同睡着了一般,双手交叠在膝上,从石切丸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干净的侧脸。
他静静地看着她。
从太阳落下房顶到月亮升上树梢,他却觉得时间不过眨眼一瞬而已。大概对于刀剑来说,计算时间长短早已经没有意义。
但时间对于她不同。前几天她笑着把大家集合起来,宣布自己要离开本丸。
“我要回老家结婚去啦!毕竟都快三十岁了嘛!”
一期一振家几个弟弟听完立马抱住她哭兮兮地不让她走。今年是她来到本丸的十七个年头,在石切丸看来她却依然不过是那个穿着蓝白水手服的小女生。那个时候她还是双马尾,对所有粉色的、可爱的事物毫无抵抗力。当加州清光和几把短刀出现的那一瞬间,石切丸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立刻就知道她对他们十分喜欢。
但他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和他们亲近。
偶尔他会苦恼作为大太刀的自己。操作不便,机动太低,上战场吃过几次苦头后,审神者便不再把他列为出阵人选。即使是化作人形,189cm的身高也让他看上去难以亲近。
“看着石切丸殿下,总会忍不住心生尊敬,想要跪下叩拜。”十几岁的她一脸诚恳,双手合十,嘴角还留着和栗田口家一起偷吃的蜂蜜蛋糕,“所以,这次就请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吧!”
“啊。”石切丸看着她狡黠的目光,弯起嘴角,觉得自己在黑暗中等待千年的岁月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如果她能和自己再亲近些便再好不过了。
“不用这么见外,叫我石切丸就好。”他伸出手,轻轻擦掉少女嘴角的蛋糕,指腹传来人类独有的温度,混合着蜂蜜的香甜气味,柔软又温暖。“我会帮你保密的。”
“石切丸你真是个好人!”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嘴角,“那我和他们玩去了喔!”
“请注意安全。”他微微颔首,目送少女欢快离去的背影。
一看,便是十七年。十七年里他始终恪守御神刀的职责。不能出阵,那便在她受伤的时候为她疗伤,在她困惑的时候给予必要的建议,在她陷入恋情的时候聆听她神采飞扬地述说着关于那个男孩子的一切。
“果然这些事情跟石切丸吐槽后心情会平静很多。”她说,“不像那个混蛋,只会让我生气!”
“但是你很喜欢他不是么。”石切丸看着已经升上大学的少女,双马尾已经被单马尾替代,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不过,她原本就是活泼的女孩子。
然后,他看见少女脸颊绯红,手指不好意思地绞在一起。
石切丸觉得有点难过,这是作为刀剑时没有的感觉。他也知道,难过的地方叫做“心”,是人类才有的感觉。
他不应该有。
所以他只是尽自己职责,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听见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劝女孩子多包容粗神经的男生,他也听见自己胸膛里不停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扑通扑通,盖过一切声音。
大概他需要对自己来一场净化。石切丸如是想。
再后来几年光阴转瞬即逝,女孩子和男孩子分手,和许多大学情侣一样,人生除了爱情,还有事业前途,不是喜欢就能永远在一起。
她在那段时间很快消瘦,和栗田口家玩捉迷藏的时间也少了很多。她迅速成长起来,从最开始手忙脚乱纠结抓狂地安排出阵,到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应对每一次出击,她已经不需要他们从旁指导便能掌控大局。
已经成为出色的审神者了。他看着挥舞竹剑的她,浅尝了一口三日月烹的茶。茶气馥郁,微苦,却有一丝回甘。
“今年的樱花也开得甚好。”三日月低头看向飘落在杯中的粉色花瓣,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有意无意地说,“过去常有把花作为传情信物这一说呢。”
三日月宗近真是可怕的存在。
喝茶的手微微一顿,石切丸苦笑。但他却鬼使神差听从了三日月不知道是信口胡说还是确有其事的说法,在夜里折下一朵万年樱。
“这是……送给我的?”
他将绽放得娇艳的樱花轻轻戴在少女耳边,衬得少女瘦削的脸庞多了几分娇俏,也让原本少女白皙的肤色更显苍白。
“戴在您头上很好看。”他注意到她眼下的淡青色,“不过您应该多注意,本丸还需要您来维持。”
“维持什么的,说得太严重啦。”她轻轻抚摸头上的樱花,露出微笑,“总有一天我也会结束我的使命,你们会有新的主人,不是吗?”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所以,石切丸偶尔也应该看看其他人呀。”
呼吸一滞,他定定看向眼神认真却温柔的女孩子。
不,或许早已经不能用女孩子来称呼她了。眼前的女生不复十几岁的青涩,头发被精心打理过,发尾烫成小卷披在背后,白衬衫黑包裙显示了她的干练利落。
“……抱歉,我无意给您带来困扰。”
“不用这么严肃啦。”她摆摆手,眉眼弯弯,“我很开心,本丸的大家能全心全意地对待我,说明我这个审神者做的还不赖嘛!我想石切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这么信赖我吧!”
不,不仅仅是信赖。
石切丸握刀的手用力了五六分,沉默片刻,却又松了手劲。
“您说的没错。”
他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称呼她为“您”的?石切丸记不清了。作为刀剑,千百年的记忆交织纠缠,混淆记忆是常事,他早已经放弃把一件一件事情与时间一一对应,这对于年岁长久的他太过困难。就好像他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上了心,又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心托付给了她。
人都说刀剑无情。作为刀剑,他原本就是夺人性命的武器,不过阴错阳差成了被供奉在神社的御神刀,聆听天下人的祈福,又阴错阳差地拥有肉身,来到本丸遇见她。
他本应该赐福于天下人。石切丸看着眼前的少女,十几岁的她和二十几岁她的模样恍惚间重合在一起。她还是她。他的眼里,心里亦全部都是她而已。
……
春去秋来,万年樱辗转开过几轮,三日月的茶道愈发精进,加州清光开始琢磨怎样在指甲上涂出葛饰北斋的浮世绘,栗田口家的孩子个头依然长不大,每天等着主人下班回本丸一起玩捉迷藏。
“你还要像stk一样看多久?”
女人的声音打破夜的寂静,她睁开眼,如同坐了一个甜美的梦般,心满意足地抚了抚白色长裙上的褶皱,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抱歉……”
“好像从我开始工作起,石切丸你就在不停对我说抱歉。”她打断了他,冲他招招手,“明明都不是你的错。”
石切丸走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她身边。
“感觉我们突然变得有这——么生疏。”她张开双臂,故意加重语气,“明明最开始说‘不用见外’的人也是你,却又突然拉开距离对我用敬语什么的,啊啊,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石切丸耐心听着她的不满,心情却莫名愉悦。
此刻孩子气的她也很可爱。
“石切丸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
“真是的,不要总是露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这样让我想做个人渣忽视你的心意都很难……啊。”
肩头突然多了一点重量。石切丸看着轻靠自己肩头的少女,心突然好像被太阳晒过的棉花充满,所有的蜂蜜蛋糕都比不过这一刻的甜蜜。
如此,他便满足了。
他小心慢慢抚摸过她的头发,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耳垂。人类的温度让他留恋其中。
“谢谢。”他声音很轻,仿佛怕打破梦境一般,“我会永远记得今日。”
多谢你赐我如梦一场,唯愿永不醒来。
End
——
我要自割腿肉,嫖遍刀男!(握拳